盧冠廷:自我世代之爭



盧冠廷的新唱片 beyond imagination在這個市場之下毫無懸念是一張翻唱大碟,亦揭示了一場世代之爭,一場對自己的世代之爭。


為甚麼要翻唱?報導說盧一直對以前的作品錄音不甚滿意,在看到友人的發燒音晌後,決定重錄,讓作品以全新的姿態面世。他在另一個訪問中更坦白說是唱片公司叫他翻唱,因為他廿多年沒發片,應該讓市場熱熱身,所以是唱片公司叫他翻唱的。最好笑的是,他表明不知甚麼是發燒碟,只知造好碟後給HIFI德批核。


潛台詞是:他不相信年輕的自己。雖然他說仍在不斷鑽研音樂的和弦,而盡善盡美當然是好事,但也間接表示舊作不完美。又是那一套:年少輕狂,總不及成熟及經驗累積。套入近年的香港,明顯就是大家都不願提的世代之爭。廢青做的,總有缺陷,就等阿叔教精你,歌係要咁做的。盧不是唯一,整個發燒市場根本就是口不對心的音樂教育:上層精英好像很用心去培育新人,說要多給年青人機會(利用發燒碟去製造一個讓人以為有品味,這就是音樂的高格調定位),其實另一邊又不斷鬧人廢青或不滿只因買不到樓,自己就肚滿腸肥穩霸社會要位盡情剝削(利用HIFI概念製造千篇一律的作品,賺取還沒有被MP3完全洗禮的同代人的僅餘消費力,然後口裏說新世代沒有好音樂)。


在迎合發燒天碟的製作下,音樂性從來都不是首要的考慮。訪問中他亦說原本《我會掛念你》是編得搖滾一點的,但唱片公司認為HIFI碟很少這種曲風,於是便改了現在較平和的版本。原來真的有HIFI天碟模式的!一堆有事沒事都要顯示樂器定位、音準、低音靚高音純、以及最重要的離地中產品位:不急不徐不疾不激不痛不呆,總之就是要令人覺得有舒展平和的感覺的編曲----一一應運而生。盧的新碟有強勁的技術班底,欠缺的是對舊作時空的敏感度,最終把經典作品平庸化。


為何不相信年青的燥動呢?年青時可能沒錢做製作,但在那個特定的時空,你傾盡所有激情,為的不是錄音要好,不是那個鼓的擺位靚不靚,而是要用你的歌聲和情感去打動人,用一種只有年青才會義無反顧的心情把自己的聲音留一個位置。《快樂老實人》那個結尾的二胡長奏是盧當年和唱片公司爭拗的堅持,所以你會覺得那把二胡可能不及現在清晰,但箇中的起伏激情卻來得更真實包滿,因為那是大家一起向公司爭取的例外,是一次向市場show off並且肯定自己的機會。《世事何曾是絕對》是那時對六四的靜思,充滿了空寂與無奈,而且是一種直接和單純的控訴,沒有太多世故的考慮,於是選用簡單的結他才能勾勒出無止的悲情。新版的層層漸進弦樂及和聲,無疑是想主動引領聽眾進入指定的「宿命感」場域,要聽眾獨自領略的情趣已經大打折扣。「世事何曾是絕對」一句放棄了原版的「甩甩地」音及窒息腔調,換來粒粒聲都實實在在的唱出來,結尾更與音樂一同推向高潮,完全摧毁了原版中人聲放大而音樂收細的無常感。


《一生所愛》換成大師的結他,但我相信大家不能磨滅原版那電子琴的電影感而又有點老土的編曲,因為至尊寶,因為沙漠,因為西遊記,因為夕陽武士。所有的東西要在那一片黃土和煙霧之中才可貴珍重。我不知道是誰先誰後的問題,但我先聽了Dick Lee把天鳥天籟混成別樹一格的電音作品,盧就照做一次,卻換來一個「佬」味十足的版本。Dick Lee利用高壓的節拍和層疊的混音把兩首作品的視野拓闊,體現了無限宇宙的意味,盧卻用傳統的編曲把作品鎖死在原有的位置。當然啦,HIFI碟又怎可能有電音出現呢?《最愛是誰》就像《明星》,你永遠沒法把他唱好的話,最好就不要碰。盧自己以前的翻唱算是四平八穩,2008年演唱會找來林子祥親自演繹,已因林子祥恃老賣老的HEA唱腔而失去應有格調,你可以想像其他翻唱會是甚麼樣子?為甚麼就是不能讓它安享那穩陣的琴音和堅實的唱腔,老老實實的向你訴說感情最終的實相?在這個角度上,一切的經典都不應被翻製。那些電台主持或是甚麼宣傳字句說,經典之所以是經典,因為不同時代都有不同的體會甚麼的,全都是騙人的,經典已經鑲篏在它們的時代之中。


以盧冠廷的實力,交出的新歌《人間天堂》其實不落俗套,曲式起伏不大,編曲亦沿著旋律緩緩游走,有廣闊空間讓聽者作無限投射,縱然仍是那種樂觀天真向上的調調,你不用面對真實的醜惡,但至少其感情是開放給你讓你也可參與發夢(係呀其實很多所謂勵志歌都係寫死咗個境界,海闊天空咪係咁囉,不過歌詞開放性高所以變成左膠至愛咋)。


HIFI市場,識得玩其實好好玩,若果你是老闆。一髮動全身:先要有機有耳筒有膽有空間才能發揮唱片的極致,當中的利益千絲萬縷,但無辦法,為了追求音質都在所不惜。我真的聽過某位在HIFI市場頗吃香的歌手翻唱鄧麗君,那種河蟹編曲配上其所謂美聲,就像靈堂輓歌,寒氣迫人,而買了這張唱片的前輩還對它讚不絕口,可見那是身分象徵多於一切,其實和黃絲含淚投票差不多,大家也是買份安全感,流行曲太過真實是接受不來的。來來來,倒杯紅酒,拉張沙發,看看這是不是高音醇低音準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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